Facebook入华梦一场

风雨无阻

Facebook入华梦一场

几经尝试，Facebook还是没有找到一家可以为其获得中国牌照的合作伙伴。

一度看上去与中国非常接近的美国知名社交网站Facebook，入华之路转又变得遥远。迄今为止，Facebook的中文服务还只能在一个很小的中国人群体中使用。

11月7日，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和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接受了美国电视节目主持人查理·罗斯的采访，问题涉及与Google的竞争、对于乔布斯的评价，以及关于Facebook何时进入中国的问题。

在进入中国事项上，桑德伯格一直不甚积极。现在，她更明确否认了Facebook正在试图进入中国，而且认为这也不是Facebook的重点，“因为它不是我们必须作出的一个决定”。

此前，态度积极的扎克伯格也突然变得现实起来，他说：“当下，(在中国)我们不能使用，并且我们不能立刻找到变得可以使用的路径，这不是我们要做的策略选择。”

关于Facebook何时、何种方式进入中国的讨论由来已久。去年底，扎克伯格来到中国，拜会了王建宙、马云、曹国伟、李开复、李彦宏等一干中国资深电信、互联网人士。

就在扎克伯格的这次访问之后，关于Facebook进入中国的讨论一直不断。4月9日，DCCI互联网数据中心总经理胡延平在自己的微博中透露，Facebook即将进入中国，国内某网站将会是“落地合作方”。

传闻之中，Facebook进入中国的路径并无新意：与一家中国公司合作，成立合资公司，以获得中国运营的资质。多数渠道的消息将这一“互联网公司”锁定为百度。

资深互联网人士曾向《财经》记者透露，Facebook相关负责人曾经向他承认，Facebook确实已经与一家中国互联网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双方将成立合资公司，进入中国市场。

Facebook公司内曾经具体牵头这一合作的是商业发展经理迈克尔·布朗，他曾经留学于中国东北的某一所大学。而在数月之前，迈克尔·布朗离开Facebook，加盟了另外一家新兴的互联网公司Twitter。

迈克尔·布朗的接任者是原微软互联网事业部的一位负责人，对于中国，此人一点都不陌生，过去两年，微软一直在为其MSN中国的业务寻找一位新的合作伙伴。

扎克伯格和谢丽尔的表态预示着，Facebook的中国合作伙伴寻找并不顺利，这家最受关注的美国互联网公司的中国的路径仍不清晰。

进或不进

不像汽车以及其他消费品市场，所有美国互联网公司的高管们一定会很容易地得出结论，中国的互联网市场没有那么美妙。

虽然中国网民人数规模巨大，但是，在网络广告以及其他收入方面，中国的互联网业务总量仍远不及美国本土，而且，进入中国还要在美国国内承受一定的舆论压力，雅虎、谷歌以及微软都曾经受累于此。

Facebook究竟要不要进入中国？

桑德伯格毫不掩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与扎克伯格之间的分歧，她曾经明确表达过自己的犹豫——不进入中国市场会有所损失，进入中国市场也会有损失。扎克伯格希望进，桑德伯格不想进。

熟悉桑德伯格的人士认为，作为原谷歌高管，亲眼见到谷歌在中国市场投入了那么多资源却收获无几，麻烦缠身，桑德伯格的保留态度很容易理解。

“不是不重视中国，而是要不要现在就投入那么多资源在中国市场上。”该人士分析认为。

不仅仅是桑德伯格，在Facebook，有多位熟悉谷歌中国的谷歌高管们现在加入了Facebook，比如Elliot Schrage。了解谷歌中国历程的人一定都还记得他，他曾经代表Google出席关于中国问题的国会听证，想必他也不愿轻言中国。

Facebook是不是可以不进入中国？时至今日，没有中国市场战略，丝毫没有影响到Facebook的成功，无论是业绩还是在资本市场，Facebook均有不错的表现。

截至今年9月，其活跃用户数已经超过了5亿。据外界猜测其2010年收入超过20亿美元，与之对比，百度的年收入为12.42亿美元，而新浪的年收

入也不过4.02亿美元。有数据公司预测，2011年Facebook的年收入可能会达到30亿美元，超过雅虎和谷歌成为最大的显示广告企业。

进入中国更多与扎克伯格本人对于Facebook的期望有关，他希望能建立一个联系全球用户的虚拟世界。而长期游离于中国市场之外，缺失了多数中国网民的参与，扎克伯格所设想的搭建超越国界区隔的互联网世界的目标就无法实现。

此外，他还一直憧憬有一天Facebook的用户数可以达到10亿，缺少中国用户会让这一数字目标晚实现一段时间。根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的预测，到2011年底，中国的网民数将会达到5亿。

进入中国市场的得失账目，Facebook需要尽快明晰。对此，扎克伯格显然要比桑德伯格积极乐观得多。

与谷歌一样，Facebook很早就推出了中文服务。另外，Facebook很早就开始从谷歌、雅虎等互联网公司搜寻中国的工程师，其中也包括当初李开复为谷歌中国所积累的最早一批工程师。未经证实的消息称，一个数人的Facebook小组团队已经在北京建立。

“在谁是中国的Facebook这一问题上，仍然没有答案。”点点网创始人许朝军(微博)说，他曾经是人人网(微博)的负责人。无论是腾讯、开心网、51.com还是人人网，都没有取得Facebook在美国市场类似的绝对领导地位。

单单以时机而言，现在Facebook进入中国并未迟到太多，Facebook仍然拥有一群高端、忠诚的用户。如果Facebook能够进入中国市场，其面临的问题也将是如何取悦于中国最大草根网民群体，一如当年的谷歌。

俗议之中，中国市场战略已经成为资本市场所关注的一个热点，在IPO时如果无法讲清楚自己的中国战略，其IPO之旅会遭遇一定的折扣。当初，在谷歌上市之前，谷歌曾经希望收购百度未果，退而选择小额投资于百度，以此开始了谷歌在中国市场的战略和存在。

外界普遍预期，Facebook将会在明年上市，扎克伯格能在这个时间线前完成进入中国的任务吗？

以投资的形式开始Facebook的中国之路，也曾成为Facebook的备选项。此前曾经有传言称，Facebook曾经希望投资于开心网。但是，开心网高管否认了这一传言，“只是部分投资人的想法而已，并未进入实质操作”。

现在唯一可见的，是扎克伯格公开表露的对中国市场的期望。《商业周刊》援引扎克伯格的话称，他对中国市场“已经有非常长期的计划”，并坚信“成功的几率非常大”。

这样的表述异常眼熟。就在谷歌中国刚刚成立时，时任谷歌CEO施密特曾经说过，他对中国有着数千年的耐心，转眼已成笑柄。

“难度太大了吧？”当被问及Facebook进入中国的前景，一位资深社交网络创始人反问说，“很难理解为什么会让一家现在还不能访问的网站进入中国。”

如果能够以合资的方式进入中国会怎么样？

“那就不是原来的Facebook了。”该人士断言。

中国之旅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受到中国政府监管的情况？如果不合作，你就进不来，如果你选择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你有没有想过由此而在美国国内受到的压力？”创新工场董事长李开复异常直接地问。

扎克伯格自信地点头。他说，自己进入中国市场的决定是认真的，这些问题自己都已有考虑。

多个渠道的信息证实，对于中国市场，扎克伯格给出了足够的诚意：愿意以合资公司的形式进入，以便遵循中国市场的监管规则，同意将Facebook中国网站与Facebook全球网站做必要的切割。

风雨无阻

所有与扎克伯格会面的人士，均对其对中国问题的理性、成熟留下了深刻印象。

扎克伯格的第一次中国旅行中，他充分向与他会面的中国互联网大佬们展示了自己的亲和力。与多数美国互联网创始人的傲慢甚至是略带轻蔑的态度不同，扎克伯格更加亲和、随意，甚至带有一丝谦逊。

扎克伯格努力希望让中国互联网界认可并且接受他。根据中国互联网监管规定，Facebook要想进入中国，只能通过寻找一家中国本土的合作伙伴一起运营中国业务，他此次旅程的会晤对象是最有可能性的几位。

此前，谷歌通过与默默无闻的赶集网成立合资公司，以此获得了中国运营的牌照。现在，与一个不知名的中国公司合资已经很难走得通了，Facebook在选择中国合作伙伴时必须“门当户对”。

在谷歌退出中国事件之后，扎克伯格必须要用更多的实际表现来说明，自己与谷歌的两位创始人不一样。现在，他部分地做到了这一点。

去年12月21日下午，扎克伯格原定与中国移动(微博)董事长王建宙在3点半会面，但是，扎克伯格与自己的女朋友两点半就赶到了中国移动金融街总部的办公室。很显然，扎氏已经在点滴地积累自己对中国现实情况的认知，他已经听说了北京的交通状况。

提前到场的扎克伯格并未声张，与女友拿出随身带的书籍翻看着，安静地等到约定时间。

“人很随和，一点都不像电影里那样。”王建宙对《财经》记者说。以扎克伯格为原型的电影《社交网络》在今年在中国上演，主人公在面对自己的对手时表现得极为强势，甚至略显乖张。

李开复也给予扎克伯格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扎克伯格与谷歌两位创始人的飞侠性格截然不同，扎克伯格“非常成熟，值得信任”，是一个“天生的CEO”。

对于中国市场，多数的美国互联网公司往往会在蔑视之中制定一个草率的投资，不成功之后即抽身而去。时至今日，雅虎、ebay(微博)包括谷歌莫不如此。除了雅虎对阿里巴巴(微博)集团的投资获得了巨大收益之外，美国互联网公司在中国的实际运营中均没有取得及格成绩。

扎克伯格看上去希望在更多地了解中国之后再作决策。在与王建宙会面时，扎克伯格已经可以使用整段的中文来作表述。这是数月训练的结果，在2010年4月计划好自己的中国之旅后，他开始抓紧学习中文。

今年5月，桑德伯格透露了扎克伯格可能会在年底前再访中国。但目前，并未有其他人士证实扎克伯格的访问计划，Facebook公关负责人也拒绝对此予以证实。此前曾与之会面的部分主角也表示，不了解扎克伯格何时来中国。

“或许访问的范围已经缩小了，或许只是与潜在合作者单独的会谈？”去年底曾与扎克伯格有过会面的人士猜测。

和谁合作

不乐观的是，在谷歌退出中国事件之后，中国监管层对美国互联网公司原本脆弱的信任更受打击。当下，微博等新的互联网业态影响力日渐显现之时，一家来自美国的社交网络公司要想获得中国监管层的祝福，难度空前之大。

“谁能帮Facebook拿到牌照，谁就将成为Facebook的中国伙伴。”一位在上海的资深投资人士对《财经》记者分析。不久前，他曾经接触过几路Facebook的顾问团队，包括Facebook的财务顾问高盛。

除了王建宙、李开复之外，扎克伯格的会晤对象包括新浪董事长兼CEO曹国伟、阿里巴巴董事长马云以及百度CEO李彦宏，后两位被认为最有可能成为扎克伯格通往中国的桥梁。

因为受到了格外的关注，扎克伯格第一次中国之旅被曝光于微博等平台，但是，扎克伯格与他们之间的会谈内容，却被几位当事人严格保密。可以确知的是，此次访问绝对不是走马观花式的礼节拜访，内容紧紧地围绕着Facebook的中国路径展开。

有传言称，在王建宙与Mark的会面之后，中国移动曾经提议与Facebook成立合资公司。王建宙拒绝予以证实。

中国移动一直希望能够在互联网领域有所斩获，中国移动曾经推出了自己的移动社区——139社区，但是这一社区并未在全国推广开，仍囿于广东一地。中国移动飞信业务也未能取得与QQ竞争的地位。

Facbook若能与中国移动合作，将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其获得牌照的难度，而中国移动也能借此获得深入互联网领域的机会。但看上去，中国移动大国企的机制弊端难以使其与Facebook融合在一起。似乎王建宙也未能充分阐释清楚具体合资公司的运作。

在与曹国伟会面时，扎克伯格提出与新浪探讨合作进入中国市场的问题。但是，曹国伟的兴趣却并不在此，他对曹国伟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与Facebook一起将时下在中国广受欢迎的新浪微博推向美国市场，借此，新浪微博可以在美国与Twitter竞争。

“在某些技术方面，新浪微博要比Twitter做得好，如果能与Facebook合作进入美国市场，可以给Twitter带来一定的挑战。”一位资深互联网分析人士认为。

新浪微博的美国市场之路确在酝酿当中。目前，新浪微博约有10%的用户来自海外。4月，曹国伟曾经透露，或许会寻找海外合作伙伴共同开发微博业务。6月，有媒体报道称新浪微博将在年底推出英文版。

但是，面对将Facebook带入中国的难题，曹国伟没有太大的兴趣。现在，新浪微博已经部分地实现了Facebook的功能——新浪与Facebook更像是对手，而不是伙伴。
与曹国伟不同，马云和李彦宏的诚意要大得多。至少，阿里巴巴和百度没有进入社交网络的计划，或者已经证明自己的社交网络计划并不成功。
杭州是扎克伯格的最后一站，阿里巴巴官方仅仅对媒体透露了其在阿里巴巴参观，与马云交流的消息。上述资深投资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对于与Facebook的合作，马云也曾倾注了相当大的精力，并曾经派团队前往洛杉矶，与Facebook团队会谈。
马云与雅虎有着多年的合作经历，雅虎中国的门户业务已经日渐沉沦，与Facebook合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媒体报道称，阿里巴巴与Facebook的分歧在于，Facebook希望能够确保整个网络的完整性，而阿里巴巴对此有所保留。“这应该不是重点，可能还有其他的障碍。”上述投资人士认为。

就在几个月前，百度的社交网络试验也浅尝辄止。7月，百度社会化网络事业部总经理、百度说吧负责人麦田离职，原团队也被并入到百度贴吧。

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麦田拒绝谈及百度社交网络计划的细节。他认为，对于本土的创业者来说，中国社交网络市场应该还有空间，但是，Facebook这样的跨国公司“肯定没戏”。

去年12月，扎克伯格将自己首次中国之旅的第一站放在了百度，他与李彦宏会谈良久。而此前，在美国的太阳谷峰会上，李彦宏与扎克伯格也曾经有过长时间的交流。

扎克伯格访问后不久，媒体渐渐将Facebook的中方合作伙伴锁定在百度身上。甚至有美国政客致函李彦宏，问询有关与Facebook合作的消息。

一位互联网人士曾经问桑德伯格，是否Facebook可能与百度成立合资公司。桑德伯格反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该人士告诉了她媒体报道的消息，桑德伯格再无回应。

另外的选择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李开复委婉地对扎克伯格说。

如何将Facebook带到中国市场，李开复会是绝佳的导师。在运营一家跨国互联网公司的中国业务方面，李开复有太多的经验和教训。对Facebook，李开复也一点都不陌生，许多谷歌总部的前高管们都加入了Facebook。

2010年，李开复曾经前往美国的Facebook总部演讲，席间，他发现不少的听众是他原来谷歌中国的部下。

创新工场这样的中国投资者参与到Facebook中国的合作中应有众多优势，资金、人脉并且谙熟中国市场。但是，扎克伯格本人没有对李开复的建议作出回应。而扎氏也似乎很难保证充分授权给本土团队，有了谷歌的教训之后，这应该是李开复的底线。

与当初的eBay、雅虎、MSN和谷歌一样，Facebook希望找一个能为其解决运营牌照的合作伙伴，但很难指望它真正将中国业务放权给合作伙伴。无论其合作者是阿里巴巴还是百度，股权关系与实际控制关系不一致将为日后的摩擦留下隐患。

有投资机构参与到Facebook中国路径，或许可以部分解决运营的难题，通过成立几方的合资公司，可以更好地解决本土化运营中的控制权难题，日后合资公司的上市也可以为投资机构的退出预留下足够的空间。

运营中的种种具体技术难题仍属后话，当务之急是，哪家公司可以为Facebook获得进入中国的牌照？

对于Facebook进入中国的前景，中国的竞争对手们并不乐观。有中国社交网络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的确有国内公司有意与Facebook成立一家合资公司。但是，主管部门人士明确告知：Facebook进入中国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企业利益层面的考虑，并劝阻了这一想法。

这一消息并未得到该主管部门的证实。但是，该部门负责人对《财经》记者非常肯定地表示，现在谈Facebook进入中国的问题还为时尚早，过一段时间更合适。

拥有数亿用户，提倡实名登录的Facebook与用户的实际生活紧密相关。Facebook在部分国家地区的社会生活所产生的影响也日渐为监管部门所熟悉，中国的监管者们该如何对待这样一家互联网公司进入中国的请求？

一位资深投资人士透露，曾经听闻国内多个部门计划成立一个小组，评估有关Facebook进入中国的影响，但是，因为种种外部原因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