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记得你的梦想

尐李飛刀

　　毕业10年后，他回家乡小城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10年后，昔日的同学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分别做了公务员、教师、警察、公司职员、个体户……他们大多生活在曾经的小城，也有少数几个人生活不太如意、生活拮据，但大多小富即安。相比起来，他毫无疑问是最成功的一个，同学都善意地打趣说，他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是整个班级甚至母校的骄傲。
　　
　　的确，他愿意承认自己的运气好一些：当初，他并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复读，而是一个人去了省城打工。最初的几年他什么都做过，做保安、端盘子、送快递、超市收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义勇为，帮一个温州老板解了一场围困。后来，那个老板将他招到自己的公司，教他学习做生意。他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刻苦勤奋，半年后便成为公司的业务骨干。3年前，温州老板回温州总部，把这边的公司交给了他。他不负期望，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逐渐光环加身……
　　
　　大家正说笑时，班长走近他身边说，班主任也过来了。
　　
　　他愣了一下。他回来的时候，也提到这次聚会邀请当年的任课老师，但后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当年的那些老师，有的已经退休，有的已经不在原来的学校了，倒是班主任还在母校任课，只是身体不是太好，她原本又不爱热闹，大概是不会来参加。
　　
　　他没想到，班主任还是来了。
　　
　　他跟着班长迎过去。已年过五旬、鬓角有了白发的班主任，岁月的痕迹在她面容间已清晰可见，但依然有着他熟悉的温暖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
　　
　　班主任也看到了他，然后喊出了他的名字，她说，原本说不来了，有同学告诉我，你也回来了，就想着还是过来看看。
　　
　　他冲动中一把握住班主任的手，说，即使您不来，我也会去看望您的。
　　
　　说完这句话，他顿觉惭愧，这么多年，他从未曾回来看望过眼前这个人，虽然他并没有忘记，曾经，她给予过他太多的帮助、期望和温暖。他不能忘记，她为家境拮据的他提供了3年的免费早餐，提供了得体的衣衫并不动声色地一次次维护了一个少年的自尊。
　　
　　班主任看着他，笑着点头，他们都说你现在挺好，现在看到你，我信了，只是……她停顿了一下，只是这些年，心里总是觉得惋惜，为你惋惜，你到底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当一名好作家，可惜了……
　　
　　说完，班主任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他怔住了，清晰地感觉出来，班主任落在他手背的掌心的温度里，包含着惋惜、遗憾，甚至心疼。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即使最成功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勇气回来面对她，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无法骄傲。因为只有她，知道对于他来说，真正的梦想是什么。
　　
　　没错，当年，他喜欢甚至迷恋文学，当一名作家，一度是他美好的梦想，他的作文一次次被任语文老师的班主任当做范文朗读。她给予他赞美和支持，将他的作文推荐到报纸和中学生期刊去发表，天天鼓励他为梦想而努力、坚持……她曾经说过，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的作家，即使不会很有名气，也一定能写出很好的文章。她说，人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和梦想、和真实的心灵相互陪伴，无所谓富贵、贫穷。
　　
　　而他的人生却转了一个立体的弯度，不仅远离了文学，还做了一个每天和金钱打交道的商人，虽然在这个领域他算得上成功，可是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他也为最初那个梦想的凋零而遗憾和惋惜。他以为，多年后，没有谁会再记得他的梦想了，也不会有人去在意，生活如此现实，每个人能看到的，只有他成功的现在。
　　
　　可是她却毫不在意他头顶的光辉，她看到并惋惜的，只是他梦想的凋零，是他失去了和梦想及心灵的相依相伴——他知道，那的确是他心灵永远的缺口。